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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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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9 章

孟見清這一趟挪威之旅是來參加位於特羅姆瑟的北極前沿大會, 結束會議,當地領導為盡地主之誼,帶著參會代表去周邊小鎮參觀。所以在羅弗敦群島與沈宴寧的重逢純屬是偶然。

至於今晚會出現在日內瓦, 那完全就是他打著公事的幌子因私出行。

原本結束完挪威的旅程,他該跟著大部隊一起啟程回國, 但在卑爾根轉機時見到沈宴寧, 卻臨時改了主意。

或許該慶幸大雪延誤航班,導致許多人轉航退票, 否則他不會那麽容易登上這趟飛機。

眼見載著沈宴寧的那輛車離開,孟見清兀自站在路邊抽完了一根煙,手機忽然響了起來。

日內瓦時間淩晨一點,他劃開手機一看,果然是孟長沛。

這些年國家為了肅清腐敗風氣,對官僚的限制逐漸加大, 尤其是針對頭部官員,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。孟長沛大約是在那個位置上坐了太久, 也開始害怕殃及池魚, 去年突然主動請辭,決定退居二線。

但即便他人不在廟堂, 卻始終心系廟堂之事, 一點風吹草動都生怕影響了他家風清正的名聲。

毫無意外,這通隔著時差的跨洋電話, 裏裏外外把孟見清數落成一個屍位素餐的冗員,說他吃著國家飯糧,手裏卻幹不出一件實事。

孟見清司空見慣, 都懶得澄清,只淡淡說春節不回國過了。

這副渾不吝的態度氣得孟長沛在電話裏直罵:“不孝子。”

他這個不孝子當了許多年, 也不在乎這一回。

於是掛了電話。

雪夜籠罩著這座城市,空氣裏彌漫著冰雪的冷香,街道上的燈光投下微弱而柔和的光暈。

孟見清環顧一圈,覺得夜靜得出奇。

......

沈宴寧是在車子快開上高速公路時,才發現手上的佛珠沒有還給他。她本意是想他竟然給了那她便收著,反正這東西原本就是從她這裏流出去的,如今到她手裏,就算是物歸原主。可轉念一想,又作罷。

他們倆過了今晚,以後會不會再遇到難說,現下這玩意不清不楚地留在她身邊到底不合適。好歹也是自己曾經親手送出去的物件,雖然兩個人分手了,但這個時候拿回來多少有點兒分斤掰兩的意味。

沈宴寧想了想,還是讓司機調了個頭回去。

其實t後來再想想,她這個做法未免太低齡。冬夜的淩晨,氣溫零下好幾度,除了趕早班機的旅客,誰還會在機場門口傻傻等著。

何況是孟見清這種凡事不上心還不耐煩的人。

但或許上天果真有它的安排。那晚沈宴寧下了車,遠遠看見機場外的椅子上坐著個黑影,旁邊立著一個行李箱,白雪在箱子表面薄薄地覆了一層。

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地面上,映照出長椅上男人孤獨的影子。

沈宴寧看著他的背影,不無自嘲地想,即便狠話說的再絕,但她私心裏還是希望和這個人糾纏上,否則不會大半夜不計後果地用這樣一個拙劣的理由來見他一面。

人好像就是天生犯賤,永遠好了傷疤忘了疼,等到結局重演時,又要矯情地說一句,早知道當初就不回頭了。

湖面上的雪花靜靜地飄著,覆蓋了原本的波光粼粼,如同一層銀白色的綢緞,柔和地映襯著遠處的山影。湖畔的樹木在冬夜的寒風中搖曳,發出微弱的嘶嘶聲。

孟見清原本都打算走了,卻不知為何又在這冰天雪地裏坐了一會兒,起身見到沈宴寧時,他臉上情緒覆雜,眼底淌過層層驚愕。

冷月寒星的機場郊區,沈宴寧也不知站了多久,纖細的身影背對著雪山皚皚的寒夜。

他勾勾嘴角,心想,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。

沈宴寧駐足停了會兒,思索著今晚這個沖動的決定可能會讓她走上一條不歸路。她撥開寒沈沈的夜色,朝他走去。

孟見清看見她,深色眸底與這茫茫夜色融為一體,抿開唇笑了笑:“怎麽又回來了?”

他說話時的聲線很平,一般很難讓人聽得出情緒,可沈宴寧聽得出,他高興時說話的速度會放緩一點,音效也會放低一點,好像要通過一句話來將這份喜悅放大。

沈宴寧攏了攏身上的大衣,快速摘下手腕上的佛珠,一副並不想和他交涉太多的模樣,說:“這個忘記還你了。”

孟見清身量高,站起來比她還要高出一個頭,居高臨下看著她,像是故意晾著她似的沒有任何動作。

沈宴寧舉著手一會兒覺得有些酸,也懶得再和他瞎掰扯,二話不說將那串佛珠重新套在了他的手上,低聲說:“以後這種東西別隨便亂給人。”

他挑挑眼,問:“給你也不行?”

沈宴寧晃了下神。

她退後一步,視線與他齊平,素來平和的臉突然勾起一聲輕嘲,“這珠子我當初求來就是保你平安的。就算給了我,這福氣也不會落到我頭上,我收來幹嘛呢?況且又不值幾個錢。”

職場浸淫兩年還是讓她沾上了一些商人市儈,嘴也變得犀利起來。有些時候表面雖然看不出什麽,但其實內裏跟著歲月長河早就變得面目全非。就像這些年,異國三載,她逐漸改掉了過去二十幾年來的餐飲文化,開始嘗試一些從前不愛吃的菜肴。

只有孟見清,她好像本能地沒有辦法拒絕也沒有辦法坦然面對,以至於重逢後的每次相遇都顯得劍拔弩張。

淩晨的機場籠罩在一片霧氣中,自動門出口不斷湧出乘客,暴雪難行,連道上的出租車寥寥無幾。惡劣的天氣讓每個人臉上帶著幾分倦意和寒冷的疲憊。

載著沈宴寧來的那輛車早就被人先行一步搶走了,她被迫只能等下一輛,偏偏她又不是個善於爭奪的性格,只能幹杵著看著本就不多的出租車從眼前開走。

月明星稀的夜,孟見清單腳點地靠在柱子上,盯著她冷然的側臉,唇角慢慢舒展,上前走兩步,笑意斐然,說:“坐一會兒吧,這鬼天氣一時半會不見得能打到車。”

沈宴寧蹙眉睨他一眼,臉上表情稱得上是一言難盡。

他似乎是知曉她的不耐,嘴角愈發翹起,扣住她的手往長椅上一坐。

透骨冰寒的夜,兩個寂寞的靈魂靠在一起,久別重逢的陌生感再次油然而生。他們曾經有過最恩愛的一年,也曾怒目相向直至分道揚鑣,如今挨肩並足坐在異國的茫茫雪夜中,竟會錯覺般地生出一種歸屬感。

沈宴寧好似對命運束手無策,低著聲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。

孟見清捏著她的手親了親,不算熾熱的溫度從手背肌膚一路游走,將她的整個身體包裹。

沈宴寧聽見他說:“因為你在這裏。”

他這個人好像天生會調情,一句簡單的話,不加任何修飾地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能成為一句動聽的告白。

這樣的本事,她在二十歲的時候有幸領教過。

這些話因為聽起來不太誠心,又配上他這張孟浪的臉,會讓人覺得有點兒輕浮,可他說話的時候眼瞼微微下斂,柔情似水的雙眸澄澈到能看清他對面的自己。

雖然不太想承認,但人的心是很容易妥協的。

沈宴寧維持著一絲理智,問他待會兒去哪兒?

孟見清頭蹭過來,鼻尖輕輕蹭過她的耳邊軟肉,聲音懶懶的:“不知道。”

他這趟旅程是臨時決定的,連機票都是托人才弄到,哪裏有時間再去訂一家酒店。

“要不你收留我一晚?”氣若游絲的嗓音像毒藥一樣滲透進骨髓。

“不行。”沈宴寧斬釘截鐵地一口拒絕,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。

她交友的最後一道防線就是房子,這些年哪怕和Adan情到深處時也沒允許對方在家裏留過一夜。因為她太清楚,房子一旦沾染上別人的氣息就很難再剔除掉了,這種極強的自我保衛意識也是讓她和Adan的關系最終走向破裂的主要原因。

她斟酌道:“我可以幫你問問,或許我朋友能幫你訂到一間房。”

孟見清把整個人的重量往她身上壓了壓,虛闔著眼瞧她,沒說要也沒說不要。

就這樣沈默了幾秒,他突然直起身,怠惰地擡擡眼,“也行。”

人體肉墻一移開,沈宴寧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,卻被一股強勁的冷風襲面而過,凍得抖了幾下。

她哆嗦著站起來,心裏腹誹一句小心眼。

孟見清恍如她肚中蛔蟲,涼絲絲地瞟她,提醒道:“條件太差我住不慣。”

沈宴寧:“......”

大約是這兩年經濟上有了些底氣,她脾氣也比從前硬氣不少,也沒慣著他,提著行李就往租車道上走,招徠一輛好不容易等到的車,沒好氣地轉頭問他:“你上不上來?”

“上——”不遠不近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。

某人放完行李,大爺似地往椅子上一癱,雙腿赤喇喇地敞開。

沈宴寧瞥見,忽覺腦門突突地跳,食不甘味地心想——她這趟回頭路真是吃飽了撐的,盡給自己找煩心事!

車子先開到孟見清下榻的酒店,那是市中心唯一一家這個點還亮堂的賓館。司機先下車幫他搬運行李,孟見清一點兒也不著急,手從大衣外套探進她腰間,慢悠悠地揉搓,暧昧低笑:“你不送送我?”

沈宴寧被他這過分親昵的挑撥弄得身體僵硬,司機安置好行李隨時會過來,她的不安全落在他眼中,於是愈發肆意。

後視鏡裏的身影越來越近,她連忙側過頭飛快地在他臉上吧唧一下,然後柔膩地一笑,“我明天再來看你。”

司機過來時,孟見清的手恰好從她身上移開。他神態自若地收下她這句承諾,嘴角若有若無地一抹笑,“我等你。”

沈宴寧目送著他下車離開,關上門的剎那,有種道不出的疲倦和惘然。

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,司機熟練地穿過一個個街口,她望著寂靜無常的夜,驀然間,第一次萌生出一個想法——如果孟見清就是她最愛的那個人,那麽花費了這麽多的力,走了這麽遠的路,她就真的沒有一刻後悔過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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